上一回,咱们说到傅先宗战死,傅先宗的遗体由杨世俊,王得胜,彭忠国合力在敌军重围中抢了出来。
营务处总管陈湜得知傅先宗战死,极度惶恐,这可是在关陇战线除了刘松山之外,战死疆场的第二位方面军的统兵大将。
陈湜立即饬令徐文秀率部前往新路坡稳定局势,并接管傅先宗所部。
徐文秀率部星夜星夜翻越董家山,会合隶属傅先宗部的王得胜,彭忠国,朱广连在初八上午一举攻克烂泥沟四庄,紧接着就向马海晏据守插入官军两个营之间的三个冰垒发起进攻。
在这三座冰垒前,马海晏近千人的由西山猎户组成的守军仍然在牢牢据守着。
徐文秀首先用随军火炮向三座冰垒发射炮弹,密集的炮弹落在冰雪的堡墙上,只留下斑驳的白色印记,无法撼动冰堡星毫。
在炮火的掩护下,徐文秀发起数次攻击,马海晏的守军手持叉子枪,当无虚发,攻击的官军纷纷扑倒在进攻的路上。
记名提督彭忠国本来就在昨天的战斗中损失惨重,见到手下减员严重,一声令下,率先带领本部两个营向战场外线撤退。
徐文秀这次攻打烂泥沟属于两军联合作战,他临时充任前线总指挥,时间紧,任务急,根本就没有对昨天战败的彭忠国,王得胜,朱广连进行有效的补充和休憩,匆忙上阵。
彭忠国首先心态就崩溃了,他下令所属两个营迅速撤离战场,向外线转移,他的命令一下达,引发连锁反应,王得胜和朱广连也带队撤出战场。
人马走了一半,这个仗也没法再继续打下去了,徐文秀也下令撤出战场,与杨世俊会合。
而马海晏已经牢牢遏制官军的粮道。
在前线的官军各营粮草已经完全断绝。
徐文秀与杨世俊商议,二人在正月初八(二月十六日)两军合击新路坡,彻底解决掉马海晏楔入新路坡的三座冰垒,打通粮道。
而战败的傅先宗所部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经历了主帅战死的傅先宗帐下的全体官兵,军心士气已经跌倒冰点,没有一丝一毫的再战之心,全军上下弥漫着一股悲观,哀伤的情绪,只想着赶紧离这些可怕的“神枪手”们远远的。
作为傅先宗帐下二把手的杨世俊也不能逆军心而行,他明确拒绝了徐文秀的联合作战的计划,下令在昨日战损严重的振威一营,亲兵三营退守党川铺。
而傅先宗帐下的中营哨官参将李天禧,都司徐正华,千总文治懿,熊得胜,营官张得胜,帮办林正祥等人在前日战役中各个都身上或多或少的带伤,也趁机请求一同撤至党川铺,杨世俊也都同意所请。
徐文秀为什么指挥不动傅先宗的兵马?
这个还要找曾国藩来说事,曾国藩开创了清末的兵随将转的滥觞,从金积堡刘松山战死,刘锦棠继承叔父上位,统掌老湘军的营内斗争,就可以明了,那时候的兵已经不再听从朝廷的统一号令,而是变成了各个利益集团的“私家军”。
徐文秀就遭遇到了这种情况,他是湘军体系,而傅先宗是楚军体系,二者在河州前线的所有合作,都是建立在各自为战,松散配合的基础上。
既然傅先宗死了,那你徐文秀有什么资格来统领我们呢?
首先就在将领中遭到集体抵制,杨世俊撤军,包括营主官的临阵撤退,作为名义上的河州前线总指挥徐文秀也是无可奈何。
徐文秀在评估了前线的情势之后,认为如果对之前已经占领的战略要地不进行稳固的话,可能整个河州战线会面临崩溃的风险,他也把自己大部分人马撤回大营所在地-董家山,身边仅仅留下亲兵三百人,驻扎在党川铺强勇中营之内。
这次从新路坡撤军,被河州军抓住了机会,他们见到新路坡前线的官军在向党川铺和董家山撤退,立即派出大军从太子寺向党川铺发起进攻。
在党川铺被杨世俊带领五个营狙击,双方鏖战三时许,河州军不支败退回太子寺。
杨世俊随后率军撤退到石坡梁驻守。
在党川铺大营的是徐文秀的三百亲兵和傅部的几个营。
在同治十一年的正月初十一(二月十九日),当天是狂风大作,风沙弥漫,太子寺敌军趁机向党川铺再次发起大规模进攻。
这次进攻由马占鳌亲自指挥,主攻对象是振威前营及强勇中营。
徐文秀率部下三百亲兵和部分傅部官兵出营依据长壕与敌军接战,徐文秀以大炮扎住阵脚,以洋枪对敌军展开密集连环射击,敌军的火力明显是不及官军,在枪战和炮战中损失惨重,攻击了十余次之后,全军暂时撤退休整。
当晚夜半时分,敌军从四面发起进攻,在长壕上搭建长梯,集中所有军中火炮向官军发起猛烈,不间断的轰击,军中善射的火枪手组成狙击部队,利用暗夜的掩护,在四周高地向营中官军展开精准射击。
在敌军火炮和狙击手的密集攻势下,徐文秀依然采取凭坚壕固守的策略,与敌军展开对射。
这个战略应该是最佳的对应措施,如果自己内部不出现混乱或者大的变故,那么只要坚守到天明,王德榜的援军就会赶到战场。
可惜的是,很多事件是不可预料的,尤其是经历了主帅战死的傅先宗余部的官兵们,他们在敌军的持续打击下,已经处于集体崩溃的地步。
尤其是那几个主官请假随杨世俊撤离的营,营中的中下级将领都闪人了,还在坚持战斗的都是些基层的大头兵,已经是人心惶惶,都在寻找机会赶紧跑。
首先逃跑的是振威前营营官副将田大胜,他丢下自己的士兵,带领几十个亲兵借着营后敌军薄弱之处,突围而出,趁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田大胜的临阵逃跑引发了连锁反应,紧接着就是强勇中营的哨官千总张承前带领着本部两百多人弃垒而逃。
平西营营官游击王勇、军功韩禄、总兵周道钦,也抛弃所部,趁暗夜遁去。
大规模逃跑引发的连锁反应还在继续持续当中,那几个主官早就撤离的营中的营勇们,在发现强勇中营,振威前营全营安全逃跑之后,也都纷纷放弃据守的堡垒向营后逃跑。
这时候,徐文秀已经是一支孤军了,傅先宗所部已经全部火线逃跑,余下的只有徐文秀的三百亲兵和几名军官。
悲催的徐文秀仍然在英勇抗击,防线在内部人大面积溃散后,敌军从四面将徐文秀的三百孤军团团包围。
徐文秀帐下总兵郑守南,李其祥不幸中炮身亡。
徐文秀身边的军官有副将卢才华,王福昌,参将吴明胜,游击陈东海,都司李湘南,张有才,舒有贵,总兵杨文林,刘笃志等九人。
四面上来的敌军大约是三千人左右。
徐文秀面对友军的战场背叛,那是愤怒至极,他索性放弃坚守的堡垒,率队出来与敌军展开正面对决。
鏖战一时许,部下军官已经全部阵亡,亲兵三百人也已阵亡一百四十人。
剩下的一百六十人也都是各个带伤。
徐文秀帐下亲兵都是和他多年浴血奋战的亲密袍泽,余下的亲兵簇拥着徐文秀向外突围。
在他们面前的是成千敌军,突围显然是不可能的,徐文秀命令这百余人分两路突围,自己手持一杆长矛,向敌阵中杀去。
徐文秀在阵中被数十名敌军团团包围,身中三矛,力竭而死。
党川铺之战,记名提督,高州镇总兵,河州前线临时总指挥,徐文秀战死,帐下三百亲兵战死近二百人。
剩下的百十人,趁着月黑风高,逃出战场连夜奔赴狄道绕道回营,向陈湜报告了党川铺战败的消息。
陈湜饬董家山、三甲集、康家崖各处营垒,严扼要隘,一面驰禀大营。
左宗棠得报,立派前福建布政使王德榜接统傅先宗之军,饬沈玉遂接统徐文秀所部。
关于徐文秀,有史料都记载的是徐文秀被俘不屈而死,据《续修导河县志》记载:“徐文秀,湘人,由行伍征江南有功,累保记名提督,统领楚军后路。
同治十年冬,奉命援河,抵烂泥沟适与敌遇,鏖战终日,互有杀伤,日暮方收队,文秀率队殿后,敌乘夜黑围文秀于山坡,奋斗多时,方突围出,山路崎岖,文秀坠崖被执,不屈死。”
就是说,徐文秀被追赶,坠下山崖,被俘不屈而死。
这是民间和敌对阵营中文人的一种说法。
仅新路坡、党川铺一仗,官军阵亡前线总指挥、记名提督、凉州镇总兵傅先宗、提督徐文秀,总兵六人、副将四人、参将三人、游击三人、都司五人,守备一人,主簿一人,把总一人,共二十六名将领数千名士兵,并被缴获了大批军用物资,官军防线后撤三十里,退到三甲集。
这是左宗棠在关陇战场,唯一的失败,也是最惨的一次失败。
左宗棠在安定(今定西)获悉太子寺失败的消息后大为吃惊,他首先将傅先宗营中战场溃散,逃跑的将领田大胜,张承前,王勇,韩禄,周道钦等人军前斩首。
太子寺战败,连撅两员大将,数位总兵,朝廷很快发出特谕:“河州贼悍巢坚,地势险峻,经谕令,左宗棠督率各军稳慎进取。
日久见该督奏报,谨系殊深。
近闻官军进取新路坡以东贼卡未能得手,伤亡多人,统领大员有临阵捐躯者,有不知下落者,现在各军退扎营高家集一带,帐房军装多有遗失,勇丁亦有逃亡,而狄道至巩昌粮运仍是梗阻。
此等情形如果属实,则贼势复张,兵威顿挫,而粮饷又不能济,后事殊不可言?
左宗棠规画河州图维已久,当此事机紧迫,应如何整顿战守疏通粮路之处,想必已悉心筹画,以振作士气而固军心。
一切办理情形即著迅速奏闻……。”
在特谕中,朝廷并没有严饬左宗棠,只是让他吸取教训,用心筹划,振作士气一图再战。
此次太子寺战役惨败,与左宗棠的轻敌思想有重大关系,他首先是轻视,认为敌军势弱,况且河,狄乃是弹丸之地,大军所向,必然是泰山压顶,秋风扫落叶,一举荡平指日可期。
所以他在前线将领屡次的请示和汇报中,不无讥讽,嘲笑,怒斥之言语,这和他的尖刻,乖戾的性格倒是相符。
在“傅提督先宗禀新路坡防营单弱请示由”一札中,他批道:“兵机变迁无定,岂可稍事拒泥。见在贼势皆麇集于大东乡、太子寺两处,自应先其所重合力痛剿,以夺要区而制贼命。
本爵大臣前饬该军会合杨提督进攻太子寺,徐提督及王藩司等沿河剿洗大东乡,均已分别行知在案。
仰仍遵照前檄,会商妥速办理。至新路坡一带贼势较轻,既经该提督留营驻守,应无可虑。”
意思就是,你按照我的既定方针办,不要慌腔走板,所请求一概驳回。
这是对河州前线总指挥傅先宗的回复,狂妄自大,独裁自负显露无疑。
对杨世俊的回复则是充满了讥讽,刻薄。
在“杨提督世俊禀贼情凶狡请发援兵疏通运道由”一札中则讥讽说:“该提督在建字营所发之禀已批交来差。
虽会付提督衔,却是未曾会商,不过与彭提督忠国慌作一团耳。
悍贼如果实有数万,何以二十九日徐、刘两军攻克新路坡、该提督与付提督攻克党川堡并无多擒斩耶?
该提督所称密探,安知非贼中虚言恐猖之词,果足信耶?
何苦长贼凶焰,自损威风。
付提督同大伙打仗则勇,独当一路则怯;
该提督遇小敌则勇,遇大敌则怯,如何是了?”
杨世俊要求援兵并疏通粮道,而左宗棠是如何答复的?
先是贬低杨世俊慌作一团,敌人哪有那么多,怎么不见俘虏呢?
你怎么就像小孩一样如此轻信密探呢?
你真是长敌人威风灭自己锐气。
他连杨世俊的上级傅先宗也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损,张嘴就是骂傅先宗,自己打仗就胆怯,和大家伙一起上就勇敢.
你在骂当前河州前线总指挥傅先宗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当年傅先宗卷甲狂奔一夜收复巩昌城呢?
那个时候傅先宗有外援吗?
难道不是自己一人单打独斗吗?
身为一员统兵大将,被你如此在他的下属面前辱骂,是不是失了本人大帅的身份呢
左大帅刻薄尖酸的嘴脸跃然纸上。
马占鏊本人善于用兵,往往能够以少胜多。
从河州之战的攻守之势来论,人家是主场,你是客场,人家是以逸待劳,而你是悍将疲兵,又不熟悉地形,作为大帅的左宗棠又不注意听取前线将领的建议,只是一意孤行,所以太子寺战败也是必然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