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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歌
唐·西鄙人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中国最霸气的两个车站名，一名“镇江南”，一名“定西北”。
去年一月去了镇江，今年特意为这站名坐车到定西北站。
赶在十一当天从嘉峪关坐火车到定西，就是为了避开十一黄金周的旅游高峰，毕竟金秋的甘肃正是旅游旺季，而定西相比来说就不算太出名。
于是又倒着路过汉长城、雪山大漠与黄河。
知道定西，是因为国家地理发的一篇推送。讲着天水以西，定西多山的地貌、土豆美食以及八百里秦川。
如今的定西，最出名的是土豆。
到了定西才发现，土豆对于定西的分量远比想象中更为重要。这里连网吧都纷纷以土豆为名：“洋芋电竞网咖”“新土豆电竞”“定西土豆网吧”。体育场外面招摇的一串大旗，也是为了欢迎参加一年一度的土豆研讨会的来宾。
但，出名归出名，定西的土豆却并不好吃。至少我们在定西吃的这些顿，吃到的土豆和东北差太远了。
定西是个神奇的地方，市中心没有太多文化展览可看，市博物馆竟不如区博物馆。但下辖各县城都很厉害，尤其是陇西县和临洮县，比市中心更厉害，无论是历史文化还是城市设施。
定西只有一个市区，叫做“安定区”。
定西市区
定西北高铁站出来，对面大楼写的是“李氏故里当归定西”。当时并没有太多感觉，晚上在住处安顿下来，在附近山下和公园里转转，发现还真有回家的感觉。这里空气很好，星辰明亮，温度与黑龙江相近。大道虽然繁华，住处却很安静。四周有商区，夜市有许多摆摊卖水果的、买坚果与调料的，也有颜色鲜艳的儿童游乐场。山下似乎正在办一个展销会，小巷子两边都是小吃店。路往后走不远就能直接上西岩山，沿着这条盘山道，走进玉石展销会，天冷了，搭起棚子，大棚子里还在卖棉衣棉鞋。
从敦煌嘉峪关荒凉大漠回来，抖落一身风沙，此刻重温市井烟火气与繁华，竟有几分感慨。
观寂静久了，偶尔观观热闹，也是很好的风景。
走十几分钟就能到玉湖公园，玉湖公园里的城隍庙竟是文天祥纪念馆。我在网上查，文天祥既非生于此，似乎也没有到过这里。为了一探究竟，我们三顾城隍庙而未果，这里的文博单位上班时间太舒坦了——
定西天水这边的文博单位，通通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上班。疫情期间下午两点半也未必开，可能要等到三点，而说是四点半关门，实际四点之前就会开始清场。如城隍庙这类文化单位周末还不开门。也就是说，工作人员一天最勤勉只要上四个小时班顶多了。
后来终于赶在工作日进去了，陈列馆和正殿却都锁着门，纵使外面都能隔着镂空门望见些墙上挂着的画着文天祥一生故事的展牌，也不让进去参观。正殿前有道士先生带着两位大叔在做法事，朝着正殿的方向拜，于是连靠近正殿都要硬着头皮过去，朝里面望一望，赶紧走了。
那天下着冷雨，冷到冻手，于是城隍庙中袅袅的香烟格外蓬勃。
我爸在长廊下看人下棋，我沿着长廊走，且躲雨且观两旁的石碑。终于在门口的功德碑序文弄懂了为何文天祥会是此地城隍。
碑上刻着：“文山先生诞降于吉安，成仁于南京，足未践陇土，而神祀于定西，迄今数百年，民怀虔诚，供奉香火，吾邑何其幸也。是乃先生沛然正气充乎宇宙，凛然丹心昭乎青史，肃然精神铭乎人心，凡神州之境，所在皆可以其礼式敬祀纪念。吾邑庶民敬仰文山成仁取义之高标，肃崇先哲扶危兴邦之壮举，建庙塑形，岁时祈福祉，朔望敬香火，代代相继，絮絮不绝……”
也许是西夏与金界之间的定西，汉地上铁骑横行、征战劫掠多年，便更尊崇誓死不从的民族英雄吧。
网上说，民间传说，清康熙年间从福建赴安定任知县的许铁堂途中夜渡孟津河时，见对方船有一官灯亦书“安定县正堂”。许茫然，遂问何人之船？答曰：新授安定县城隍文天祥赴任。须臾，灯船俱无。许恍然大悟。到任后，便尊文天祥为城隍，并亲自书写“自信飘零如武部，不知昭假有文山”的联语，篆刻在城隍大殿圆柱上。（见于民国十八年版《定西县志》）
还有说法是：公元年明将徐达与元将王保保在定西境内发生激战，曾有一支神兵为明军助战，一夜之间使元军全军覆没，后来人们传说这支神兵便是文天祥的队伍。
若是以城隍神保境安民的本来神格，第二个说法似乎更为可信。也可能都是附会传说，真实的只是对英雄义气的敬意。
如今的城隍庙，已是第三代城隍庙。金与民国两代修葺的器宇轩昂的城隍庙，都已毁坏殆尽。
然有旧钟鼓，各居一楼，各列一对联。我很喜欢鼓楼的对联：
“寄南山一腔北气，壮西河数世东风。”
如今的城隍庙不大，在玉湖公园里也只占一小部分而已，几进院落。进大门是麒麟照壁，殿前两壁是文天祥的诗词跋文，
牌匾上是“浩然正气”，“英名千古”与“霖雨苍生”。
定西外来人口极少，即使在十一期间也没几个外地人，因此大家都说着天然的方言。
安定市区也不大，走路基本可以到达市区各处。
定西市博物馆和文化馆都在一个，嗯……即使地图信誓旦旦标着，你也会反复质疑是不是真的在这儿的地方。那是一个普通的居民院，而所在的这栋楼，楼下是个舞蹈学校……总之定西这边的博物馆 能刷新你对博物馆选址的认知就是了。
定西市博在建新馆，因此老馆文物的放置极为随意和敷衍，且数量极少，估计大多都存放起来准备移走了吧。不过市博的守门大爷倒十分热情，可能因为他一天也见不到几个游客（在本子上登记的时候看了下，我们好像是这个月 批游客）
文化馆和市、区博物馆虽然都寂寥无人，却仍有一些可爱的展品。如定西文化馆里看到一幅小朋友仿的画，可可爱爱，题跋是“折梅风雪洒衣裳，茶熟凭谁火候商。莫怪频年诗懒作，冷清清地不胜忙”。我很喜欢这题跋，又觉得这笔风似曾相识。回去一查，果然是吴昌硕老先生的。总是独到新奇却又铿锵有力，自有风骨和情趣在。
安定区博物馆有一幅左宗棠的对联，是“山果杂收因制酒，竹枝删截待扶花。”
本来是计划到天水去听听秦腔的，每个城市特有的地方戏曲也都想听听，于是每到一个城市就赶紧在大麦上查、向旅馆工作人员问，有没有表演。可惜疫情期间，表演基本都取消了，连武威文庙广场市民自发的“凉州贤孝”最近都不唱了。经历了之前每个城市都无果的打击后，在定西我也没报多大希望，大麦上根本就查不到定西的任何表演。但机缘巧合，去几乎没人又需要繁琐登记的定西文化馆六楼看展时，刚好遇到定西文化馆的一个负责人。那是个书画展，我对书画并不太了解，有些惭愧地和他略聊几句，说起想听戏曲，他说那是非遗馆的事儿啊！我说非遗馆最近还开吗？他说朋友圈里刚看非遗那边的负责人发过一个秦剧艺术节的消息，就这两天。我：快给我看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这样赶上了定西市安定区首届秦腔艺术节。
演出刚好从十月二日开始，就是当天，下午一点半首场表演，是《大升官》，由甘肃省秦剧团原副团长窦凤琴饰演李艳妃，甘肃秦腔艺术剧院 须生徐升饰演杨侍郎，宁夏演艺集团秦腔剧院 青年花脸演员李凯饰演徐彦召……总之这一场演员最厉害了。我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下午了，心想估计是赶不上了，不如直接赶晚场吧。于是先去吃了饭，到了这个大广场之后地形又不熟，几乎绕场一周六七公里，晚上六七点才找到表演场地。结果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找到表演场地，正好赶上《大升官》“升官登殿”。前面一排排长木椅坐满了大爷大妈，后面也站满了人，最前一排的娃子们猴儿一样扒着戏台，有村里看戏内味儿了！
前面站着抽烟的一众大爷们似乎都有一米八，目光想越过大爷们绝非易事。我举起相机，从镜头里看了一会儿。这剧算是皆大欢喜，秦剧也不是每个角色都唱秦腔，似乎只有大花脸唱秦腔，那可真是声嘶力竭，沧桑粗粝，却又神奇地似乎不费嗓子。
请欣赏这粗粝秦腔。
（想要 排小朋友视角）
（升官现场）
（差不多齐了）
七号又专门去看了一场，是《清风亭》。夜场，天太冷，踮脚看一会儿，赶紧去吃羊肉了。
（看这老两口捡着孩子乐的）
体育场这附近算是开发的新片区，所以有很多大公园，附近还有一个中山王徐达的纪念台，修得很正式。徐达凛然站在高台上，披风随风飘荡，年五月，明军打到安定（即定西），徐达指挥明军在这里打了灭元前的 几场大战役。登上高台，环望四周，河道边的每条路几乎都在修整，河沟也在修整，不知道是不是在清理淤泥。我们住处附近就有河流，无论下不下雨，宽宽的河道都只有中间一条细细的水流。
定西市区内的旅游业十分贫瘠，尤其疫情期间，本来发往周边景区的一日游团和旅游大巴都取消了。大多要拜访的地方都在定西下辖各县，而定西市汽车站连个固定的发车时刻表都没有。我问工作人员“那携程上这时刻表准吗？”她看了看说“哪个都不一定准，不过要是提前两三个小时买应该时间不会变很多。”我“……行吧”。
于是我们特意住在离汽车站特别近的地方，每天走路十分钟以内就能到汽车站，赶上早上的班车。后来又在这条路上发现一家不起眼的小笼包店，做的小笼包非常好吃，就是小时候早市那种，香而不腻，小米粥也十分对味儿。于是我们这几天早上基本都是赶到小笼包店迅速吃了早餐，再急急赶到汽车站，坐去各个县城。
在定西的这几天基本都是阴雨天，偶尔有特别冷的天，不适合去附近山区，就在市区里休息一天。十月初定西还远没到供暖的时候，屋里很冷，我每天晚上冻得像个原始人。白天如果坐在屋里也很冷，后来找到个好办法——KTV里暖和得很，商场电影院也同理。于是去唱歌看电影。
这边的KTV白天场很便宜，下午六点之前不管唱几个小时，只要低消48就可以，可以买个果盘饮料啥的。就是饮料实在太甜，唱歌有点儿齁。
别的屋传来深情的歌声：“爱情……”
我和我爸：“南拳和北腿，少林武当功，太极八卦连环掌，中华有神功！”
在定西的电影院看了《 》和《我和我的父辈》，柔情与壮志，光荣与梦想，震撼人心。我爸不看，坐在电影院候影大厅里玩手机。
走去电影院的路上，寒雨中路过西岩山，滚滚云气漫上西岩，一时间竟也有些江南云山的仙气。
在定西度过寒露节气。
定西的秋夜雨，清冷如冬。
诸县
陇西县
天下李氏出陇西
定西下辖诸县中，我最早知道的是“陇西县”。不仅因为是李氏郡望、一直标在姓氏出处表上的，而且还有《聊斋志异》里的一个故事，叫《王六郎》。那故事当时感怀许久，尤其感慨于故事 惜别时那句“六郎珍重，勿劳远涉。君心仁爱，自能造福一方，无庸故人嘱也。”
我很想去陇西城隍庙看看，此地城隍神是否真是位年甫二十的美少年。
陇西又称陇右，千古人才辈出。
早上从汽车站出发，是个阴天，山雨欲来，群鸟飞过天空。
定西山地极多，一路都是梯田，我看到一个大叔赶着一头牛在犁地，用的还是博物馆里唐代的那种曲辕犁。
想当年，陇西也曾多么繁华显赫啊。
古时重镇多衰颓，洛阳开封亦是如此。
到了陇西，立刻先去看城隍庙。城隍庙非常简朴，就是街上一个普通的小院子，和我们以前芦家街那种栋口很像，不过是上面挂了块牌匾，也只是打印出来的那种，蓝边浅蓝底黑字，楷书大字写着“府城隍庙”。进去看了几尊神龛，被帘子挡在后面，看不太明晰，但可以确定绝不是个少年人的塑像。走出来，再看两壁挂着的解说牌，故事的答案揭晓，陇西城隍并非六郎，而是姜维。
姜维是天水甘谷人啊。
看牌子上说的，姜维还不仅是陇西城隍。因为他忠于国事、敏于军事、心存汉室，又孝感天地，深受庶人及历代皇帝之爱戴，因此至康熙皇帝时，封为城隍善神，管辖天水市、陇南市、白银市、定西市及陇西县、（天水）甘谷县、岷州、安定县、通渭县、漳县、洮州、宁远县、渭源县、会宁县等各县。
回来一查，原来是记错了，《王六郎》是到招远邬镇（在今山东）去作土地神呀！（好神奇哦，我原本以为只有城隍神才有正式编制，才会外调的）大概是和《子不语》里的《陇西城隍神是美少年》给记串了！袁枚的《子不语》写的是“康熙间，陇西城隍塑黑面而髯者，貌颇威严，忽于乾隆间改塑像为美少年”。那是另一个少年书生的故事。
可如果真改过“美少年”，何以如今又是姜维了呢？
不得而知。
也是好事，要不是到陇西来一趟，哪能发现这么多年都把故事名和地点张冠李戴了呢（连研究生作报告都这么混着讲的，绝了）。无论如何，《王六郎》依然是我读过的最温情的故事之一。明明是神鬼故事，却透着人心的温暖。
读各地城隍神故事，宜解民间崇敬的“英雄”风骨。
然后去“李家龙宫”。
天下李氏出陇西。
我们家大概也不例外。
当年大唐立国，唐太宗遂兴冲冲地大兴宗祠，并起名为“李家龙宫”，亲自题字，可谓显赫。如今“李家龙宫”也仍是陇西县内 的旅游景点，看得出来旅游设施的兴修很下力气，不仅把宗祠院落修整得很好，外面还有长长的一条仿古商业街。可惜这两年旅游业艰难，商业街也渺无人烟。
进了李家龙宫，自然先要拜李氏祖先，血缘祖先皋陶，得姓祖先李利贞，春秋有老子，秦御使大夫李昙之子李崇是陇西李姓始祖。陇西李氏蓬勃发展，人才辈出。飞将军李广，盛唐气象皆由此开端。
陇西堂是其中最核心最恢宏的建筑，堂内供有李姓始祖利贞公（理利贞）、李氏先祖伯阳公（李耳）、李氏先祖伯佑公（李崇）三尊牌位及李族祖像（也看到了李唐的帝王），成为天下李氏主要的祭祖场所。
从前陇西堂外还有戏台假山与宏伟气派的建筑群，多毁于兵灾。明代曾大规模重修李家龙宫，到如今又几经修葺，气派还在。
（陇西堂）
院落里高高低低，一边孤山上戍楼里是飞将军李广纪念祠，另一边孤山上却是李煜。殿前壁画上是李哪吒、李清照，后进院落是济公——他俗名本叫李修缘的。
热热闹闹，各行各业，好一个李氏大家族。
也看到了李氏家训，好长，每一个小标题下面都有好长的解释，加起来得有好几千字。这要是罚抄家训，嗯……
李家龙宫对面是陇西县博物馆，又叫“李氏家祠陈列馆”，不愧是李氏郡望啊，豪气得很。
这个县级博物馆，可比定西市博物馆的馆藏好多了，藏品多，文物又精美有趣。春秋战国星云陶瓶简直太美，斑斓流动，为它狂拍一百张。
听到另一伙游客在博物馆里边逛边聊，果然也是一家姓李。
我们也算终于有了这么一趟寻根溯源、认祖归宗之旅。
陇西原名巩昌，也名“襄武”，“古襄武邑”牌坊唐代与明代所建者皆毁，如今的牌坊是零七年重建，背面写的是“古陇西郡”。由牌坊正中望出去，是笔直的鼓楼广场，通向庄严的威远楼。威远楼下是修长的龙女牧羊雕塑。牌坊下甚至还立有一块“重修古襄武邑牌坊记”，交代了重修一事本末后，还颂曰：“古郡陇西，历久弥新。古襄武邑，人杰地灵。千年药乡，李氏族庭。丝路欧亚，科第迭兴。重建牌坊，深孚民心。运逢嘉年，再造华英。用昭和谐，祈望康宁。幸甚至哉，勒石以铭。”
一代又一代，后之视今，亦犹如今之视昔吧。
去市区小吃街，吃陇西特色的“大胡子腊肉”，现切的腊肉，好多人排队呢，但也没觉得有多好吃。洋芋搅团荞麦面，也还好吧就。
陇西县设施比定西市强得多，定西市汽车站都没有固定的汽车时刻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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